封面新聞記者 杜江茜 梁家旗 四川成都攝影報道

屬于火鍋店老板娘趙春燕的第一場直播，在12月1日的成都街頭展開。就在自家店外，調料依次排開，她開火顛勺，青花椒的香味翻騰。快起鍋時，她才突然想起，匆匆轉頭對著架子上開著直播的手機說，“這就是炒鍋底，可以上桌了。”

趙春燕正在直播

這場持續了2個小時的直播，觀看人數不到2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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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春燕正在直播

“要是一場直播能有幾百人，我就滿足了。”趙春燕為自己設定了一個小目標，她沒時間沮喪，第二天就繳了5000多元的學費，開始跟著專業短視頻老師學直播。

趙春燕正在直播

在成都，似乎很難精準統計出火鍋店的具體數字，在這個以美食為標簽的城市里，餐飲行業的巨大競爭下，每天都有店鋪新開和關閉。

趙春燕的火鍋店已經經營了12年， 她早已習慣這樣的壓力。出現問題就解決問題，這是她的思維邏輯。于是，她在高溫時設置了免費領取礦泉水的愛心冰柜，在冬日里免費提供熱姜茶，隨時為需要的人免費煮面……

她沒有想到，這些她心中順理成章的舉動，有一天會成為伴她淌過艱難的小船，讓她挺過了并不輕松的這一年，也將一方小店變成了盛放城市溫度的驛站。

12月14日，趙春燕的火鍋店再次暫停營業。但對于她而言，她始終懷揣著期待。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會慢慢好起來。頓了頓，她補充道，“小小的信心，還是有的。”

焦慮隨行的日子

成都市武侯區的一條街道上，趙春燕的店鋪很顯眼。

大門口和招牌并列的，是有需要的人免費吃面條的提醒、環衛工人愛心休息站的標簽，兩個巨大的冰柜上整面都貼著“愛心冰柜”字樣，大門正中央高高掛著的是她繡的十字繡“家和萬事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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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店外一直掛著“免費吃面”的招牌

與其說這是一家火鍋店的門口，倒不如說更像是誰家客廳。

“說客廳也不算錯，這里就是我們的家，是我們全家的希望。”去年，趙春燕和丈夫將住了多年的房子賣了，100多平方米的住房，暫時解了資金的燃眉之急。家里的很多“寶貝”被她拿到店里，例如，整面墻都是女兒的獎狀，還有那幅掛在最顯眼位置的十字繡。

賣了房，賣了車，但這一年，趙春燕依然覺得挺難的。

每天睜開眼睛，她的腦子就開始計算。自家店一共有18張桌子，正常時一天能賣40桌魚火鍋，一個月的流水在40萬左右。店里12名員工的工資、水電房租和成本，大概支出接近20萬，剩下的錢，需要按期歸還之前分店虧損的欠賬。

不滿18桌。”

難是真難，有段時間，趙春燕說起這些就會哭，哭完了又繼續在店里守著，因為希望也一直都在。

很多老顧客，在得知她的困難后，直接在微信上轉賬，從幾百到幾千，存在她這里，說以后吃飯直接扣。還有各種短信留言，一位同樣做餐飲的先生愿意跟她分享把生意做活的經驗，更多的是加油鼓勁兒，全國各地，天南海北，都在叫她堅持下來。

9月下旬解封后，整個10月趙春燕都很開心。因為店里基本上下午6點就要開始排隊，整個收入恢復到了以前好的時候，有顧客每周四會固定帶著朋友來這里，指著她跟人介紹，“這個老板不得了，心善得很。”

“從沒想過會像現在這樣，很多人是沖著我們的善良和愛心來吃飯。”趙春燕有點誠惶誠恐，她覺得一家店要活下去，底氣可以來自很多方面，味道、服務，甚至是名氣，但絕不能只是倚仗人們的善意。

“所以，我們要選擇做得更好才行。”她神情嚴肅，對店里的員工說。

我的城，我的家

其實，趙春燕的選擇，常常是在困難的時候作出的。

今年夏天，史無前例的高溫下，為響應節約用電的號召，趙春燕所在的整條街的商戶都自發關閉了招牌的燈光，調低了大廳的亮度。

客流減少了，她卻搬出冰柜上，貼上“愛心冰柜，免費領取”的標簽。最初，店里每天需要提供24瓶礦泉水作為補充，但是漸漸地，愛心冰柜里的水反倒多起來。從監控里，叼著冰棍兒的男生、衣著簡單的女生、匆匆“剎一腳”的司機，留下一箱箱的礦泉水后就離開。

水越放越多的“愛心冰柜”，成為了盛夏里城

9月4日，在成都全體居民原則居家第三天，她和住在附近的7名員工，為轄區內依然忙碌在一線的環衛工人做了愛心午餐，讓他們能喝口熱湯，吃頓飽飯，休息一下。

9月，趙春燕和員工為堅守抗疫一線的環衛工人制作免費餐食

提供餐食，最多的一次，連續多天送下來，花費接近5000元。

“因為熱愛這里，所以總能找到守護的方式。”趙春燕覺得那就是自發的一種行為。

最近，她知道原本在附近修鞋的謝鳳裙老兩口，因為租金到期，找不到店鋪時，她到自家店逛了一圈，直接將一角隔出來，每個月900塊租給他們。

“那個地方原本能擺得下一張桌子，生意好時，一天的收入都不止900。”趙斗權是店里年紀最大的員工，他早就習慣了自家老板時常做的一些看似“不劃算”的決定，但看見現在店里能為客人免費提供擦鞋服務，他們再私下按照每雙3塊錢付給謝鳳裙，他有點懂了互助雙贏的意思。

“我在成都14年了，這座城市，這家店，早就是我的家了，所以，我想它好。”趙春燕記得自酸做了嗎？”

數不清的善意和幫助，讓她覺得自己一直在被這座城市的強大的共情所觸動，所推動著要去為這里做點什么。

“好像是我被人‘打過傘’，所以也想為別人‘撐傘’。”趙春燕覺得，或許傘不大，但能為別人撐就要撐著。

往前走

夏天之后，有企業找到趙春燕，為她免費提供了兩個更大的冰柜。如今，新的“愛心冰柜”依舊擺放在火鍋店門口，時不時有公交車司機、環衛工人來拿走一瓶，趙春燕覺得，它已經成為一個象征，“只要我們這家店還開著，這個傳統就會一直下去。”

夏天之后，有企業為他們免費提供了兩個新的冰柜，作為愛心冰柜

但更重要的還是向前走。這段時間，店里的生意一直有點反復，她希望能夠通過直播，讓更多的人知道這家店。畢竟，看著新鮮現炒的底料上桌，一方面是對質量的保障，同時也是趙春燕和丈夫想了好久的“新噱頭”。

“直播還是挺緊張的。”連續直播了小半個月了，趙春燕還是不大習慣時不時對著鏡頭說話，剛開始有路人好奇停下來看，或者是拿出手機拍攝時候，她都會默默將口罩再往上拉點。但一個課程學下來，她有了勁頭，“這個東西還是專業，慢慢學，總啃得下來。”

趙春燕和丈夫找到專業機構學習直播和短視頻技巧

趙春燕正在直播炒底料

也有和往前走同樣重要的事。

今年夏天，得知社區里有個父母雙亡的女孩后，趙春燕和丈夫到孩子家看了下。就是這一看，后來，她為孩子買了新空調，買著牛奶水果定期上門，看看孩子和老人的近況，“挨得也近，畢竟我也是當媽的人。”

母親的身份，也在持續為趙春燕提供的力量。在賣了房子后，她們全家在火鍋店宿舍的上下鋪住過一段時間，又重新租了個不大的小房間，五年級的女兒會怯怯提出，“我們能不能租個好點的房子呀。”

“別人家的孩子都是說能不能買個房子，我們家孩子提要求都只會說租。”這樣的愧疚，讓趙春燕更認真研究直播，她計劃著，來年能慢慢將之前的欠款還完，再租個女兒希望的，好點的房子。

有溫度的城市不會辜負努力的人。

作中心回歸至經濟建設，恢復經濟活力與元氣，在一系列安排部署下，“拼”，正成為這寒冬中最為振奮人心的溫度。

“我夢想的就是，店里坐滿了，外面排著隊。”想了下，趙春燕補充道，“直播間一場能有幾百人看。”

趙春燕在直播

說這話時，冬天的天已經黑了，街上的人并不多，她期待那個煙火沸騰，客滿喧鬧的日常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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