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間打工族一定經歷過這個場景：

午休下樓去隔壁商鋪的地下美食城補充碳水，鎖定一間Duras的奶茶，翻新走的muji風，葷菜葷菜分盤裝、按斤算。

但通常你對“30元/斤”根本沒啥概念，二三十個大魚缸里飄著五顏六色的蔬菜，每種夾幾片也不算多吧，想著再吃點肉葷素搭配，三片烏雞卷和兩片裹著厚重調料的牛肉已經相當冷靜，再加兩個工業牛肉丸聊勝于無。

頭圖來源：攝圖網

兩個盤子上下一摞砸在秤上，然后滿臉笑容的收銀婆婆已經開始吟唱：一共58，要甜品、麻辣拌、辣椒油口味？小料旁邊來者。

當你納悶“這堆菜葉子怎么會58”時，婆婆已經開始不耐煩了，“麻煩打開二維碼往這扣，下一位”，雖然你肉疼地站在原地，猶豫要不要問“肉具體多少錢，菜具體多少錢，可以少拿點嗎”，但由于時間緊迫，也由于“這人奶茶都買不起嗎”的面子，把問題咽回肚子。

一邊夾起土豆片一邊思考人生，一邊環顧四周面無表情的客人們，是我被世界拋棄了，還是這個世界淪喪了，為啥奶茶都能58一杯？

01 奶茶都買不起，我emo了

低于20元，在北京吃到一杯普通奶茶的概率基本為0。拿最常見的楊國福張亮之流舉例，外賣平臺的經典套餐打折之后21.6，湯底還要另加2分錢，肉丸培根等工業肉是所有葷菜，名副其實”50g”的魚丸，其實只給1個。

只有在當代奶茶的計價規則里，不逛菜市場的年輕人，無法體會“兩個玉米段要4分錢”有多嚇人。

奶茶吃的本就是一鍋亂燉、海納百川的豐富性，據統計，一般每餐奶茶顧客會選擇10-12份菜品，單只是相對最便宜的蔬菜每份都要4、5塊，算下來一頓奶茶花銷直逼烤肉、甜品并非夢。

如果去店里消費，謹小慎微、清醒冷靜是吃按斤計價的奶茶的基本素養，畢竟稍不留神算上另付錢的辣椒油直奔40。

經歷兩次店家毒打之后，每次我從魚缸里撈菜都會甩三甩，盡量瀝干壓秤的水分。頗有經驗的up主傳授夾菜經驗：帶幾張廚房面紙，吸干每一滴漏網之水。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包裝成“甜品品質”的奶茶們暗藏在商鋪，小清新的、高大上的翻新表明它跟普通的奶茶不一樣。

雞爪蝦滑肉類豐富、小白菜是有機的，6種湯底有的帶蟲草滋補養身，有的名副其實豬骨熬制濃厚醇香，當然一份湯底價錢不菲。

你以為已經做好花50來塊吃頓高檔奶茶的心理準備，直到手拿150元的賬單拳頭都硬了。

暮然回首全是看不見的套路：牛肉卷按個算，單價5塊；稱量單位是3.69/兩，如果你對兩沒概念，或許還覺得挺便宜。規則到了結賬時才能看見，那時再重新斟酌為時已晚。

花100+買的奶茶果真吃過后念念不忘、黯然銷魂嗎？當然煮奶茶的并非食神，通常情況下不罵娘就算冷靜了。口味nothing special，花這么多錢壓根吃不飽，豆腐泡是酸的，合成的肥牛卷拆開賣就身價暴漲？

圖源：大眾點評

當然，既然將奶茶錨定到人均100，必然人們是帶著好奇和高闕值奶茶。如果做不到人間絕味或者超出奶茶本身的附加服務，在大眾點評上泄憤是必然的，除非送我一個冰墩墩。

一位客人在剩飯剩菜高價奶茶的留言：太貴，失去了吃奶茶的樂趣。

我們失去了吃奶茶的樂趣，奶茶店家們卻得到數錢的快樂。

02 焦慮的楊國福們

奶茶變貴，每一間楊國福門店都并非無辜的。

楊國福草根起家，種過地、養過豬、賣過羊肉串，2003年楊國福夫妻倆在哈爾濱開了家楊記奶茶，門檻低、成本低迅速起飛。

兩年之后送出二三十家店，受到哈爾濱一間包子連鎖店啟發楊國福已經開始搞加盟，到了2010年，楊國福靠加盟送出1000家店，占領東三省。

年入千萬的楊老板娘不滿足用戶做小本買賣，他還要讓顧客把奶茶“吃出榮耀的感覺”，低毛利、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臟攤”無法實現楊老板娘的野心，楊老板娘給楊國福找的對手是星巴克，傲慢盤踞CBD的中心地段，40/杯卻還有大批高消費力的擁簇者。

同樣張亮即使做了大老板娘對于做奶茶這件事也充滿焦慮，“奶茶行業和企業沒什么文化，參加餐飲行業活動感覺挺丟人的。”

相比從100個人里賺1分錢，從1個人手里賺100塊的形式“高級”多了。把奶茶賣貴，顛覆奶茶的形象，扭轉奶茶的地位，楊國福想出不少高招。

“按斤稱量”的定價形式就是楊老板娘首創，靠一杯從3元漲到8元根本賣不上價，不如自選稱量收費項目空間更大。楊老板娘看到來者菜肴的巨大潛力，并給出兩點理由：一是顧客根據喜好自主選擇，二是給人多吃多花錢，少吃少花錢的感覺，避免提價影響客流量。

這種形式被奶茶同行紛紛效仿，按重量收費項目，不知不覺把一杯奶茶的點菜形式跟甜品相提并論，客單價直線飆升。比如把奶茶拆出了五花八門的湯底另外收費項目，后來也出現了各種高檔菜肴，甚至演變出上文中提到不按斤賣按個賣，更加嚇人的定價形式。奶茶優雅了，也已經開始飄了。

張亮奮起直追，在哈爾濱送出一間占地1500平四層樓大玻璃落地窗的奶茶旗艦店，龍蝦當佐料，奶茶客單價過百并非夢。

但身價變貴，臟攤時代“臟”的劣根依然存在。有錢并沒有讓楊老板娘為所欲為，近兩年在奶茶里吃出各類不明物體的例子不少，還曾被大v內幕Preachers局捅了窩。

在暗訪視頻里，隔夜菜肴不回收，被老鼠咬破的芝辣椒油繼續用，用豬肺洗盆、用洗碗布刷鞋，知道餐廳不會很干凈，但沒想到名副其實科學管理的奶茶連鎖巨頭也這么臟。

圖源：B站@內幕Preachers局

高檔跟衛生、安全程度并不成正比，畢竟優雅的星巴克也翻過車。

客單價不低的楊國福依舊很臟，業內人分析一是加盟店太多，管理制度跟不上，整治衛生有心也無力，二是奶茶考驗的仍然是供應鏈能力，想支撐高額的物流成本，客單價如果支撐不了物流成本，就容易出現品質不可控，在加盟店問題暴露得更明顯。

奶茶的尷尬處境，來自顧客和店家對奶茶心智之間的巨大裂痕。

我們想好吃實惠，熱熱鬧鬧能填飽肚子，奶茶披上優雅的外套沒必要也不重要；商人的野心想做大做強，走高檔路線，開在大商圈、增加佐料種類，人工和房租成本都不低，提價勢在必行。

我們甚至已經開始想念街邊逐漸消亡的臟攤和蒼蠅館子里的奶茶，它們至少簡單實在，有滋有味？

有人說low是奶茶的原罪。起源于于四川岷江畔的樂山的奶茶，是船夫和喬爾納們智慧的結晶。

居無定所的工人，在江邊壘石快生火架上瓦罐，就地取材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放進煮開的江水里。

吃鹽在那個時候是奢侈的，花椒、海椒作為替代品就成了船夫喬爾納們解饞的調味劑，滿足用戶飽腹、驅寒祛濕的剛需。

奶茶從誕生就跟平民消費水準掛鉤了，四川的奶茶跟東北的亂燉有異曲同工之妙，闖關東淘金的、排幫的跟喬爾納的處境也類似，又麻又辣的水煮一切，貫通南北在全國盛行。

曾有人把奶茶的流行歸結為它的大眾化和平等屬性，所有菜肴不分貴賤，客人沒有負擔，大快朵頤也好、大汗淋漓也好，既然選擇了吃奶茶，就不顧形象，只管美味了。

作為一個東北人心智里10分錢是我的奶茶底線，20分錢是奶茶上限，因為可以加根腸和一瓶解辣花生露。

大概從初中已經開始我的血液里流淌起奶茶的底料。燒烤攤是成年人深夜放縱的天堂，奶茶是學生用零花錢就能嗨一天的神藥。

小學生通常只買不起縮略版奶茶，飄著紅油又麻又辣的牛筋面一杯5毛，俗稱“杯面”，出手闊綽的同學花1一分錢買個蟹排算頂配。高中時期買不起一杯正經奶茶，菜肴不按斤算，裝菜的容器是個縱深20厘米的小桶，能往里塞多少菜全憑力氣。

奶茶隔著袋子套在碗上，鋪滿混合辣椒醬、雞精、白糖的調味，自己拌開后濃烈的味道瞬間打開胃口。

不過一切只能秘密進行，奶茶、雞粉、炸雞柳是爸媽嘴里的“垃圾三劍客”，小時候我媽的杜撰能力很唬人：雞粉是用腳丫子踩出來的，雞柳用的是老鼠肉，奶茶是袋子煮的。

但那是性價比最美味的一餐，自從畢業上班以后放假回家免不了去吃頓學校旁邊的奶茶，味道依舊，每碗從10元提價到13，剩飯剩菜了發個朋友圈，能引起天南海北的同學一陣艷羨。

《餐飲新連鎖》創始人王新磊表示：“有些人可能覺得奶茶挺low的，但它是那個時代的產物。現在中國社會的發展階段不同了，新興顧客不再滿足用戶于這樣的環境和菜肴，奶茶的時代局限性就凸顯出來了，所以才需要大家用新的形式去‘重做’奶茶。

不過扭轉所謂low的標識并非貴就完事了，高品質未必就是高檔的菜肴，能滿足用戶安全好吃的奶茶就是頂配。

愛吃奶茶的人不會嫌奶茶low，一杯沒有靈魂、只有銅臭味的奶茶，再貴也low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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