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時間:2011年09月23日 來源: 中國新聞周刊 7月4日,在山東濟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個別車間及其里面存放的設備已
發布時間:2011年09月23日?? 來源: 中國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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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4日,在山東濟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個別車間及其里面存放的設備已經閑置了很長時間,設備上落有不少灰塵。格林公司后階段的地溝油生產中已經用不上這些車間和設備。圖/ 寧海縣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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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4日,在濟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查獲了大量的地溝油制售食用油的油桶。圖/ 寧海縣公安局
地溝里的餐桌
有關專家所言,在餐館吃十次飯,就可能有一次會吃到地溝油。
果如是,地溝里倒影出來的是當代相當一部分中國人的道德肖像。
這顯然不是某一個行業的悲劇。你站在地溝里蒙混別人,別人在牛奶里搞三聚氰胺。你讓別人惡心,別人讓你寒心。整個中國食物生態,已經被幾乎所有食物制造者,搞得幾近崩潰。
市場經濟的原則是,有需求就會有供給。但若供給無良知,需求就無保障。人生而追求的不是一再比低的道德底線,而是在倉廩足之后相互砥礪的廉恥之心。
道德重建需假于長遠,方今之計,只能指望政府各部門能守土有責,為自己也為別人,保護好餐桌
揭開“地溝油”黑色利益鏈
歷時四個多月,行程三萬多公里,共召開二十多次案情分析會,浙江寧海警方聯合各地警方,涉及14個省份,共抓獲犯罪嫌疑人32名,這是我國首次全環節破獲特大利用地溝油制售食用油案件,并將這條利益鏈完整地呈現在公眾面前
本刊記者/劉子倩 何蔣勇(發自浙江寧海)
如果你到過現場,至少一天沒有食欲。
一口直徑一米五的大鍋隱于樹林之中,各種餐廚垃圾散落一地,沾滿油漬的鐵桶排列成排,蒼蠅橫飛。鐵鍋中有些發酵的物質冒著氣泡,幾百米外都能聞到惡臭的氣味。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就是這種鐵鍋中煉出的油經過數道工序之后,便會堂而皇之地搬上餐桌。
日前,在公安部統一指揮部署下,浙江、山東、河南等地公安機關首次全環節破獲特大利用地溝油制售食用油案件,共摧毀了涉及14個省的“地溝油”犯罪網絡,搗毀生產銷售“黑工廠”“黑窩點”6個,抓獲柳立國、袁一等32名主要犯罪嫌疑人。
由此,一條集掏撈、粗煉、倒賣、深加工、批發、零售等六個環節的地溝油黑色產業鏈呈現在公眾面前,而那口令人作嘔的大鍋便是最初的線索。
僥幸的案發
2011年3月,浙江省寧波市寧海縣公安局治安大隊在“大走訪”開門評警中接到群眾舉報,有一伙人在各飯店高價收集餐廚廢棄油脂,同時亦有居民反映在桃源街道社區的樹林里時常飄出惡臭味,懷疑有人在煉地溝油。
核查的任務落在34歲的馮偉峰身上。馮是寧海縣公安局治安大隊治安行動中隊中隊長,之前曾在派出所工作,對于街道社區頗為熟悉。
馮偉峰跟同事鉆進樹林尋著惡臭味找到一口盛滿了深褐色濃稠液體和餐廚廢物的大鍋,映入眼簾的場景“比殺人現場還惡心”,民警周國亮則形容是“還不如茅廁”。
公安連續在樹林蹲了幾個晚上,大鍋的主人一直未出現,后經排查,找到峁玉華、葉金捧夫婦。峁玉華告訴民警,他們買通飯店保安,掏拾飯店陰溝中的垃圾,放入鍋內加熱后,用勺子舀出浮在表面的油脂,再以每桶800元的價格賣給安慶人楊洋和徐新學。峁玉華夫婦每月能熬出10桶(每桶200公斤)左右,收入八千元,除了掏餐廚垃圾較為辛苦,并無其他成本。
“我們只是懷疑油的用途和流向,并不能確定流向餐桌。”馮偉峰說。隨后,警方找到楊洋、徐新學,兩人對油的流向也無法說明,不過楊洋的一位同鄉黃長水進入了警方的視野。
48歲的黃長水已在寧波生活五六年,原來靠倒賣廢機油賺些差價,也漸漸有了些積蓄。據黃水長交代,他以每桶(200公斤)950元的價格收購地溝油,再以每噸5000多元的價格賣給寧波的化工企業。一般而言,地溝油是指將下水道中的油膩漂浮物或者將餐廚垃圾經過簡單加工而提煉出的油,可用于化工生產。
不過,警方發現黃長水近期有兩筆異常大宗款項入賬,匯款人分別來自江蘇東海縣和山東平陰縣。黃長水一句無意中的話引起了民警的注意:來收購的人要檢測地溝油的酸價。
酸價,是脂肪中游離脂肪酸含量的標志,酸價越小,說明油脂質量、新鮮度和精煉程度越好,而化工企業是不需要檢測酸價的,這引起了警方的懷疑:莫非這批油要被加工成食用油?
3月28日,寧海縣公安局局長林東聽完治安大隊副教導員洪聚峰的匯報后,當即指示立案偵查,與此同時,黃長水等6名犯罪嫌疑人被刑拘。
黃長水向警方交代,江蘇和山東的收購者分別姓王和姓李,但并不知道公司名稱。警方將黃長水提供的收購者手機號輸入百度中,跳出大量收購過期豆油、肯德基油的信息,公司名稱為江蘇東海縣興隆油脂公司,地址電話一應俱全。
通過調查,山東收購者李樹軍的電話注冊機主為柳立國。百度顯示,柳立國發布了大量收購各類油品的信息。但警方當時并未意識到,柳立國才是這起大案真正的主角,并與他們展開了一場斗智斗勇的游戲。
疑點越來越多。3月31日,洪聚峰和馮偉峰帶上一名司機趕赴東海縣,準備以福建商人的身份與廠家接觸。在東海縣石榴鎮,馮偉峰吃驚地發現,兩個村里竟然有20多個油脂加工廠。洪、馮兩人并未驚動嫌疑人,而是先向其他廠家打探消息,不過“穿得太光鮮,不像做油生意的,人家不愿多講”。但他們也注意到,工廠里有三個大油罐,分別標明是工業油、飼料油和食用油。
“生產食用油就會有植物殘渣,我們蹲了三天并沒有發現。”洪聚峰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為了了解地溝油從生產到餐桌的證據鏈條,4月初,寧海公安局向浙江省公安廳匯報后,便開始學習有關油品生產的背景知識和工藝。
與此同時,對山東李樹軍的調查也在進行中。2011年9月,黃長水在寧海縣看守所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李樹軍對油質要求較高,說要用于飼料生產,并以每噸5600元的價格先后收購了306桶,是個大客戶。
辦案人員也對李樹軍產生了興趣。黃長水賣給本地化工企業的價格僅為每噸5300元,而李樹軍收購價高,再加運費每噸成本至少要6000元,還要檢測酸價,他到底要用這些油做什么呢?
偵查遇險
有據可查的地溝油事件出現在2000年,遼寧葫蘆島一家商販用泔水熬出食用油販賣。此后,武漢、呼和浩特、北京相繼出現此類事件,2003年至2005年是地溝油上餐桌的高發期,不少省市相繼出臺相關規定,但頑疾難愈。
但公眾印象中將地溝油加工為食用油,都是些黑作坊所為,既未成氣候,亦沒有形成產業鏈。洪聚峰們當時也并不清楚,他們正向這條黑暗中的產業鏈越來越近。
偵查發現,李樹軍打給黃長水的油款,是從山東平陰縣某銀行打過來的。濟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格林公司)因此進入警方視線,巧的是,該公司老板正是之前警方曾在網絡上看到過的柳立國。
格林公司的公開信息顯示,這是一家年產4萬噸生物柴油的能源企業。事實上,生物柴油的生產過程與地溝油加工為食用油的過程頗為相似。寧波多家生產生物柴油企業給警方介紹了區別二者的訣竅:前者對酸價要求不高,二者生產過程都會有怪味,但后者是很明顯的臭味;后者生產需要一種名為白土的吸附劑,用于脫色,前者則不用。
5月底,洪聚峰帶著五人組成的專案組,赴格林公司所在地——濟南市平陰縣玫瑰鎮。格林公司占地15畝,三分之一是鋼結構廠房,四周圍墻有8個監控探頭,門衛較嚴,陌生人很難進入。專案組成員沒有打草驚蛇,而是趁著夜色先在附近偵查。一陣風吹來,民警們聳起了鼻子——是臭味!
可這些刑偵人員并沒有興奮。他們下一步的打算,是查出油的流向。“產品要運出去,原料要運進來,蹲守總會有收獲,”洪聚峰說。
警員們借了兩輛私家車,分兩組輪流蹲守。6月2日凌晨4點半,一輛原料車駛進廠區,第二天上午9點左右,一輛裝滿油的12噸油罐車駛出了廠區。“跟上去!”洪聚峰指示。
行駛11公里后,在一個丁字路口,一輛銀灰色奔騰突然從后來沖了過來,直向洪聚峰所在的汽車。洪聚峰與同車民警李曉明本能地判斷:“這輛小汽車是押車的!”他們二人不約而同地按下了保險鎖。柳立國被捕后承認,每次成品油運送都會有一輛小車保護,但那一次,他沒有想到跟蹤的是公安,以為是環保、質檢部門或競爭對手。
兩天之后,蹲點人員發現,一輛貨車開進格林公司廠區,車上水泥包裝袋上寫著:高效活性白土。
經過多種偵查,一張格林公司的關系網漸漸明晰。格林公司的注冊法人代表是柳立國的外甥于慶鵬,但柳立國實為幕后老板,其姐夫魯軍是生產廠長,油罐車主王波是柳立國的另一外甥,這是一個地道的家族企業。柳立國支付油款均是通過廠內親屬的私人銀行卡,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家年產值近億元的公司,每月繳稅僅50元。
格林公司的幾次轉型
在朋友眼中,柳立國頗有才氣,聰明過人,雖只有中專畢業,卻攻克了不少油脂生產的技術難關。
1997年,22歲的柳立國從山東省輕工工程學校輕工機械專業畢業,進入山東平陰鋁廠當技術員。6年之后,柳辭職,成立了濟南市昌順油脂加工廠,干起了油脂生意。因為沒有經驗,入行半年就虧了30多萬,他繼續從親友處借錢,一直堅持到2006年,欠債近200多萬。“虧得再多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在看守所里的柳立國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2006年,生物柴油熱了起來。柳立國看準了這個項目,四處找技術,準備投產生物柴油。他先是花10萬元從中國科技大學購入設備和技術,效果不理想后,又找到全國生物柴油行業協作組專家委員寧守簡請教,最后通過與鄭州某研究所共同合作、反復實驗后終于形成了自己的技術。
柳立國說,他主要是從北京收購地溝油做原料,工藝只有兩步反應,當時國內尚沒有生物柴油的標準,只要客戶認同就可以。“就是這個時候,我對地溝油有了比較深刻的認識。”柳立國說。
那時柴油緊俏,不少加油站在柴油中添加生物柴油,柳立國生意日隆,最高時一個月純利潤達二三十萬,到2007年時,他已幾乎把欠賬還清了。但好日子沒過多久,柴油價格下降,市場對生物柴油的需求減少,“后來沒有了銷路,中石油和中石化也不要,還能賣給誰呢?”
柳立國開始第二次轉型。2008年,他開始生產飼料油,從2008年初到2009年下半年,一共賣了不到兩千噸,每噸賺500元左右。柳立國介紹說,飼料油是深紅色的,與正常油區別很大,有的進了飼料廠,有的做了化工,也有做食用的。
2009年下半年,柳立國花200多萬租得一千三百平方米的廠房,添置了新設備,準備申請動物源性認證,大力發展飼料油。 但畜牧局沒有通過他的申請,“錢都投進去了,怎么辦?”就在這種情況下,柳立國打起了用地溝油作食用油的主意,“算是超范圍經營吧”。
為此,他注冊了新公司,名為博匯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注冊資金50萬。倚仗自己經營油脂生意人脈,柳立國很快打開了市場。
善于鉆研的柳立國將精煉地溝油分為三道工藝:水解;加入白土等脫色去雜;最后通過蒸降低酸價。但因地溝油都使用過,常含有無法去除的辛辣味,柳立國一直沒能攻克,為了保證“品質”,只好想了個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不再收購四川、湖南等地習慣吃辣地方的地溝油作原料。
2010年,柳立國買了15畝地,注冊了格林公司,繼續加工生產地溝油,日產能力30噸。柳立國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一個月平均能賣四五百噸,最高時能賣七八百噸,每噸能賺500元左右。
而這些油也隨后流入市場。
銷售
地溝油產品銷往何處,是證據鏈上最重要的一環。據警方偵查,柳立國的經銷商、鄭州慶豐糧油市場宏大糧油商行的袁一有重大嫌疑。6月下旬,洪聚峰趕赴鄭州偵查取證。
袁一是做轉手貿易,以每噸8300元左右的價格從柳立國處進貨,再批發銷往鄭州周邊縣市以及三門峽等地。除了批發,地溝油還會裝入40斤的白色油壺桶零售。洪聚峰發現,居然有四星級酒店也會采購此種包裝規格的食用油。“正規油的價格都在9000元以上,袁一每銷售一噸都有可觀的利潤空間。”馮偉峰說。
洪聚峰發現,不同階段的地溝油,在行業內部有不同的叫法。在收購環節叫作“地溝油”,進入精煉階段稱為“毛油”,出廠時名為“紅油”,進入糧油終端市場則被冠以“米糠油”或便宜的“棉籽油”。
袁一向警方交代,米糠油是地溝油的代名詞,已是行業內公開的秘密。已被批捕的袁一亦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目前市場上只要在這個價位的,基本都是這種油,除此之外,地溝油還廣泛用于食用油的勾兌。
有意思的是,袁一雇用的司機朱雪峰如今既是犯罪嫌疑人也是受害者。不明真相的朱雪峰每次都會將油罐中剩余的地溝油裝瓶帶回家食用,雖然味道有些區別,但朱雪峰還是以為占了便宜,“看新聞才知道這油是怎么做出來的,難受得一天沒吃飯”。直到今年6月,朱雪峰才因味道實在不好,不再偷油回家了。
經過近兩個月的偵查,一條從掏撈、轉賣、生產到銷售地溝油的完整產業鏈條終于浮出水面。7月4日,浙江、山東警方集結60余名警力,展開圍捕,當場抓獲柳立國等9名犯罪嫌疑人,查扣地溝油694噸。7月14日,浙江、河南警方在鄭州慶豐糧油市場等地抓獲銷售商袁一等5名犯罪嫌疑人,當場查獲箱裝假冒品牌食用地溝油100余箱、油罐散裝食用地溝油30余噸。
從柳立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中,警方找到了格林公司進出的賬目以及上下線信息,與偵查情況基本吻合。柳立國身上還有五家銀行的U盾、七張銀行卡,資金流轉基本都通過這幾張私人銀行卡完成。柳立國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地溝油開不出發票,若全額納稅,數額巨大,而多個賬戶運作也是為了避稅。
通過訊問格林公司員工,警方獲知,公司內部管理非常嚴格,明確規定不能串崗,不能談論產品。所有對外信息,均由柳立國一個人掌握。一位員工告訴警方自己的悲慘經歷:因油罐中地溝油受熱發酵,當打開油蓋時,被噴濺了一身,其中還有一塊衛生巾。
據柳立國供述,他所生產的地溝油95%銷往河南某公司和濟南千門商貿公司,后者再出售給某知名制藥企業,用于藥品的細菌培養的營養劑。
“河南這個公司告訴我絕不會進入食用油市場,但我不可能對他們進行跟蹤調查吧。”柳立國辯解稱,他的確承擔部分責任,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產品流向了餐桌。
7月22日,寧海警方把十幾條線索提供給各地公安機關,其中涉及四川、貴州、江蘇、山東、河南、河北、遼寧,陜西八個省。
目前,柳立國、袁一等犯罪嫌疑人因生產、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罪已正式批捕。
辦案人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在此次辦案過程中,寧海警方共召開二十多次案情分析會,行程三萬多公里,其艱巨程度可想而知。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當辦案人員準備對格林地溝油進行查封時,卻遭到當地鎮政府工作人員圍堵。“如果這些油不及時處理,隨時有流入市場的風險。”一位辦案人員說。
如今,看守所里的柳立國開始關注瘦肉精案的審判,他認為該案主犯的量刑或許可以作為參考,而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為了爭取立功,他檢舉了另外十幾家地溝油生產企業。“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只希望別人引以為戒。”柳立國嘆了口氣,“這不光是我的悲劇,也是社會的悲劇。” ★
(實習生薛雨萌、王秋思、李媛對本文亦有貢獻)
防不勝防“地溝油”
對商家道德淪喪的行為深惡痛絕時,也不得不看到,目前我國食用油市場的標準低下和監管漏洞,使“地溝油”流回餐桌有了可乘之機。本次地溝油大案的主犯柳立國坦言:“如果說我是道德淪喪的話,那這些監管部門也是一樣”
本刊記者/楊迪 (發自北京)劉子倩(發自浙江寧海)
劉軍一只手端著啤酒,一只手從翻滾的紅油鍋里挑了一筷子的羊肉塞進嘴里,升騰的熱氣讓劉軍微醉的臉上微微冒了一層汗。
在這樣秋意漸濃的季節,約三五好友圍著鍋子吃一頓熱氣騰騰的火鍋是他熱衷的事情,而重慶紅油辣火鍋是他的最愛,一個月至少會吃上兩回,然而在大快朵頤時,和許多人一樣,他沒有想到——或許是不愿想到——桌子上可能正存在著“地溝油”。
廢油
顧名思義,“地溝油”是來自“地溝”的油,廣義上的“地溝油” 泛指在生活中存在的各類劣質油。劉軍喜歡吃的火鍋,以及餐館、食堂在加工食物過程中所產生的廢油,正是“地溝油”的主要原料之一。
事實上,很少有人會去關注,吃完火鍋后,那鍋紅油到哪里去了。“倒下水道?”劉軍想。
劉軍想錯了。根據環保要求,餐廚垃圾不能隨便倒入下水道,尤其是廢油。由于油脂會在下水管內積留并發生鈣化,在廣泛使用PVC管道的城市里,亦無法依靠敲擊清除這些鈣化物質,隨著鈣化面積漸漸變大,通水量將變小,繼而影響整個城市地下排水系統。
為了避免廚余油脂對城市下水系統可能造成的傷害,政府規定,餐館飯店必須在廚房中安裝隔油池。這是一種對油水進行初步分離的簡易裝置,利用重力,水流下去,油留下來單獨處理。
據北京市統計局2009年的統計,北京當年消耗食用油約60萬噸,過去幾年中,此消耗量基本保持穩定。而國內食用油在使用過程中的廢棄量大約占總量的15%,主管部門照此推算,2010年北京大致會產生“地溝油”約為9萬噸。這其中,由餐飲服務單位集中消耗、并經隔油池油水分離出來可供回收的廚余油脂,每年約有2.5萬噸。
劉軍吃過的火鍋油,和這2.5萬噸油一起,大部分被一些不明身份的黑作坊拉走了。
李偉是這家餐館的廚師長,三十幾歲,卻已有七八年的行業經驗,在各種菜系的餐館都工作過。他說,大多數來收餐館廢油的都是沒有資質的小公司,隔油池里隔出來的油,每天和剩菜剩飯一起被泔水車拉走,這些公司每月還免費幫忙掏兩次地溝里的存油。
柳立國所經營的格林公司,最初就是從這些小商販手里收購餐余油脂,再加工銷售。盡管不承認自己是在用地溝油制造食用油,但他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辦廠的時候,工商、質檢都去過,只提出產品不能給人食用,做飼料沒關系。“其實工商也不清楚廠子具體做什么,我們也不會給他們講。”
購油
即使經驗豐富如李偉,也很難判斷自己購買的油是不是正規食用油。購買時,唯一可以判斷的標準就是價格。
北京餐館用油以大豆油為主,市場上的大豆油一般有兩種包裝規格,40斤的大桶散裝油,或5公升小桶裝品牌油。散裝油相對品牌油每斤會便宜幾毛錢,但也都在5塊錢上下。以一家200余餐位的普通菜館為例,一天用油量約為35斤,一個月的食用油成本是5000多元,但對于川、湘菜系的飯店,一天用油量會達到70斤,若是大型餐館,用油量更是翻倍。
劉軍就餐的這家重慶火鍋店,每天消耗油百余斤,一個月用油成本將近2萬元。餐廳廚師長,三十來歲的李偉承認,精打細算地想辦法買些“便宜油”的情況并不是沒有。當然,他也承認,散裝的便宜油多是被“動了手腳”。這些手腳可能是摻了棕櫚油、棉籽油,或者更嚴重地摻入了“地溝油”。“不過地溝油不會摻太多,一般是1/3。”
作為此次警方破獲的地溝油大案中的主要銷售人員,袁一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如今糧油市場較為混亂,無人管理。在鄭州慶豐糧油市場,不光她一家銷售這種油。“一般在市場門口有四五輛油罐車,誰要誰卸,沒有質檢報告,也沒有人要求對方出示這些手續。我們也沒辦法鑒別好壞油。”
在李偉看來,像他們這樣到市場去選購油品的餐館,至少還有比較和選擇的過程。而一些大型餐館則由供貨商直接送油上門,供貨商的貨到底如何,是否摻有雜油,便更難辨別。唯一可以保障的是,餐館會要求供貨商提供發票和質檢報告,貨款也是月底統一結算,一旦發現油品有質量問題,可以以扣款為砝碼與供貨商理論。
然而也并不是所有廚師都會因價格問題選擇地溝油。一位有20多年經驗的老廚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稍有規模的飯店廚師一般不會主動購買地溝油,或摻有地溝油的油品,主要是這類油不好用,“地溝油加熱后油溫不夠,用來過油,根本達不到效果;而且摻了地溝油的油,使用起來特別費,用不了兩三次就變黑了”。
查油
劉軍的放心還源于對政府檢查的信心,“現在報道得這么厲害,如果真用地溝油,查出來還不得罰死他們啊!”然而劉軍并不清楚,鑒別“地溝油”并不容易。
“地溝油”經過初步加工后呈棕黑色,接近可樂的顏色,還有一些臭味,但是只要簡單地用碳酸氫鈣去除雜質,再用堿中和酸性,油就會變得比茶水還清亮,從外觀上和普通的食用大豆油幾乎看不出區別。因此,餐館進油時也很難區分是否有“地溝油”,尤其當地溝油是混在正常油中時。
李偉常使用兩種辦法。一是因為“地溝油”中動物脂肪含量高,凝固點比較高,氣溫達到17℃就會凝固,但這個問題在地溝油與大豆油混合后就會緩解。另一個方法則要在使用中才發現,即地溝油在加熱過程中,會產生一股刺鼻的辛辣味道。但是沒有經驗的廚師也會誤以為是陳大豆煉出的油。李偉說:“用地溝油出事兒的,大多是被舉報的,沒聽說誰在家日常檢查中被發現的。”
上海食品藥品安全監督局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稽查人員介紹說,目前檢測餐館食用油采取的方法是“索證索票”,即追問油品來源;另外還可用食用油酸敗快速檢測試紙檢測,這種試紙主要實用來檢測食用油的酸價,如果試紙顏色發生變化,則說明該油品質不單純,并取樣送交專業檢測機構進一步檢測。但這位稽查人員同時也承認,使用這種試紙檢測誤差比較大,而且現在地溝油的生產技術也在改進,很多情況下,試紙對于摻入地溝油的食用油毫無辦法。
即便是依據現行國家食用油檢測標準來檢測,地溝油也可以輕易 “蒙混過關”。 按照2005年10月實施GB2716-2005《食用植物油衛生標準》,對食用油的檢測是檢測酸價,農藥殘留等九項標準,每一單項指標合格即判定為合格。而地溝油生產者專門針對國家標準,在產品中加入火堿,降低酸價,即可通過國家標準。
目前,北京市食品安全監控中心在篩查了地溝油可能涉及的80多個技術檢測項目后,已經找到了多環芳烴,膽固醇,電導率,特定基因等四類能夠有效排除地溝油的有效指標,初步建立了地溝油檢測的指標體系。
寧海警方將本次查獲的地溝油送交該中心檢測,若按上述標準,十個樣品中有七個不合格;若按國家食用油衛生標準,則只有兩個不合格;該中心用此方法,在符合國家標準的樣品中,檢測出十多種致癌物質,其中多環芳烴的含量比正常含量高出萬倍。標準落后的另一面,是檢查力度不強。
劉軍的朋友王娜是一家私家菜館的老板,在北京的朝陽區和東城區各有一家飯店。王娜坦言,她最頭疼兩件事,一是物價飛漲,二是多如牛毛的各項檢查:衛生、肉監、漁政、安監、消防、城管每月都會輪番來“轟炸”。王娜說:“我在政府里沒什么熟人,那些有點關系的店根本不用把這些檢查放在心上,有時候一兩個月都沒人來。”
王娜一直注重菜館的品質,對油品使用格外小心,根本不敢買批發市場上的油,直接從超市購買大豆油,平均算下來要比市場上每斤貴3毛錢,但為了飯店的聲譽,她咬牙認了這部分損失。
雖然店里的檢查幾乎踏破門檻,但王娜說,也沒遇到過食用油的專項檢查。只有一次,是朝陽分店開業之后。整個過程由兩句對話完成。
“有沒有用地溝油?”衛生監督站一行三人問。
“沒有。”王娜回答。
檢查人員到后廚看了一眼,見到品牌豆油的包裝,就離開了。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走訪多名有20多年餐飲行業的人士,大家紛紛表示,很少專門檢查食用油,偶爾檢查一次,就是看一下進貨單、發票和生產廠家的檢疫報告。
“這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王娜感慨:“如果是把臟油裝進品牌油的桶里,這樣的檢查也什么都查不出來。”
處方
其實,我國本來有多個部門都在對地溝油進行監管,涉及衛生監督、食品安全、工商管理、質量監督、環保、公安等多個部門。但有分析人士指出,此種分工因缺乏統一的協調和調度,分工變成了分家。
2010年9月,國家廢止了2002年由衛生部、工商總局、環保總局、建設部聯合印發的《食品生產經營單位廢棄食用油脂管理的規定》。該《規定》盡管明確從事加工廢棄油脂活動的單位不得將廢棄油脂加工后再作為食用油脂使用或者銷售,但對違反者如何處罰等相關條款,都沒有作出明確的要求。在監管不到位、違法成本低,市場利潤高的情況下,以身試法者便會前赴后繼。
從事多年地溝油生產的柳立國在落網后,也開始反思地溝油的監管問題。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整個食用油市場,如果按正常監管,不至于此。但眼下,他可確定90%以上的食用油都在摻假,可按照國家的標準,也都用QS認證。
“不能只給企業發照,而不監管。如果真的是步步到位的話,不會有漏洞,這種油也只可能去做化工用。如果說我是道德淪喪的話,那這些監管部門也是一樣。”柳立國說。
如何破解地溝油回流餐桌的困局?2010年7月,國務院發布了《關于加強地溝油整治和餐廚廢棄物管理的意見》,力圖從源頭上加大對地溝油的管控力度。該《意見》規定,禁止將餐廚廢棄物直接排入公共水域或倒人公共廁所;餐廚廢棄物收運單位應當具備相應資格并獲得相關許可或備案;建立餐廚廢棄物管理臺賬制度餐廚廢棄物產。同時還要求,商務、質檢、工商、食品藥品監管、衛生等部門各負其責,建立起健全全程監管和執法聯動機制。
然而,《意見》實施一年來,地溝油依然屢禁不絕。
柳立國也開出了自己的“處方”:地溝油主要用于生物化工生產,但目前生物化工行業根本無法消化,只好流向了餐桌。“下游的消化渠道需要拓展,餐廚垃圾的處理回收不能市場化運作,不能讓所有人都參與進來。再由定點的企業進行深化加工,生產出的化工產品可以替代進口的棕櫚油。”
柳立國還坦言,用肉眼和嗅覺很難辨別地溝油,最簡單的辦法是放在冰箱冷凍。在5至8度的環境中,地溝油出現一定的凝固,分層明顯,且每一層凝固狀態都不一樣。
如今,整治地溝油已然是重中之中。9月19日,浙江省食品安全辦、浙江省公安廳等部門召開浙江省嚴厲打擊“地溝油”違法犯罪專項工作電視電話會議,部署全省開展嚴厲打擊“地溝油”違法犯罪專項工作。
日前,按照國務院食安辦的統一部署,衛生部會同科技部、工商總局、質檢總局、食品藥品監管局、糧食局,以及中國疾控中心等有關方面共同研究制定了“地溝油”檢驗方法論證方案,并組建了包括油脂加工、食品安全、衛生檢驗、化學分析等領域權威專家和相關機構在內的檢驗方法論證專家組,對相關技術機構研發的檢驗方法進行科學論證。
一位辦案人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此案偵破意義重大,公安部將其總結為四個突破:對地溝油能否煉治食用油的認識上取得突破;在查清地溝油犯罪環節上取得突破;現在查明地溝油犯罪鏈條主要有,掏撈,初煉,收購,精加工,批發,銷售六個環節,明確在地溝油偵查方向取得突破;第四,部門之間形成一個新的鑒定指標。
然而劉軍所希望的,并不是這些一二三四或者“嚴厲打擊”,而是希望政府能夠有一個明確的時間表,并且制訂詳細的程序,使地溝油企業依靠經濟杠桿,從進軍餐桌轉為進軍化工市場,這樣,他才能和朋友一起,毫無顧忌地圍爐而坐,談笑風生。 ★
(文中采訪對象均為化名,實習生李媛、張曉寧對本文亦有貢獻)
地溝油如何從餐桌上走開
為什么,地溝油在其他國家能夠成為清潔燃料,而在中國,卻大多流回餐桌
文/李媛 姜婉君
地溝油的要害不在取之“地溝”,而在于這些多次油炸、使用過的油,在氧化過程中會產生醛、酮、過氧化物等對人體有害的物質。地溝油中的主要致癌物是黃曲霉素,其毒性相當于等量氰化鉀的10倍,砒霜的68倍。
“地溝油肯定不能給人吃,但它是很好的工業用油,”專事清潔能源化工與綠色催化研究的清華大學化學工程系教授王金福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即便工廠花費數倍價格,以更高的技術處理、凈化、提純后,地溝油依然很難達到正規食用油的標準。因此,國際上對地溝油的通行處理方式是作為工業用油原料。”
然而,自地溝油現身中國食品[6.40 -1.54%]市場十余年來,將地溝油引向工業用油的努力似乎見效甚微。
每年有一半廢油回流餐桌
中國每年會產生多少地溝油?
北京清研利華石油化學技術公司技術總監魯西諾介紹,科學上的計算方法是,食用油使用量的15%為將成為廢棄油脂,中國每年食用油消耗量在2100萬噸到2300萬噸之間,按此計算,全年至少產生300萬噸地溝油。
公眾印象中粘乎乎臟兮兮的廢油,在魯西諾眼里卻是寶貝:可提煉礦山選礦捕收劑——脂肪酸和脂肪酸鈉;可生產鑄造粘結劑——植物瀝青;最主要的是可經過加工提煉生成替代石油柴油的清潔燃料——生物柴油。生物柴油不僅能有效地再利用餐飲廢油,而且還具有優良的環保特性:硫化物排放低、生物降解性高達98%,且降解速率是普通柴油的2倍,可大大減輕意外泄漏時對環境的污染。
然而目前全國生物柴油的總產量還不到80萬噸,按1.01噸地溝油產生1噸生物柴油計算,這意味著僅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溝油變身為清潔能源。“除去有些是用作化工原料、飼料加工之外,大概有100萬噸到150萬噸返回了餐桌。”魯西諾提供了這樣一組數字。
就在今年6月,荷蘭皇家航空旗下的SkyNRG公司宣布其一項廚房廢油處理新技術,可將1噸地溝油可轉化成0.95噸“可再生飛行燃料”,雖然其價格是普通飛機燃油的3倍,但荷蘭航空開始采取“50%地溝油燃料加50%化石燃料”的混合燃料策略,并考慮在一兩年后100%使用合成燃料。
德國、日本政府都由以較高價格收購地溝油,提煉后用作燃料;英國、美國、新西蘭則專設全封閉垃圾桶收集廢油,不得隨意傾倒或收購,回收的油主要被用來生產生物柴油,也用于生產化學品、有機肥料等;巴西則將“地溝油”簡單過濾后,供給垃圾回收車作為燃料。
廢油回收無力
看著國外如火如荼地收集廢油,一直致力于生物柴油事業的魯西諾有些“羨慕嫉妒恨”,他們面臨的首要難道是原料收集困難。“整個地溝油銷售流通渠道,為什么會朝不利于地溝油治理的方向流通?主要因為產業鏈條上的各類企業利潤分配不公。”
目前,我國尚無統一的廢棄油脂企業資質規定,但各地均有環保局或市容管理部門負責核準餐飲廢油脂收集企業的資質。不過具備這種資質的企業在各地并不多,比較多的如上海和成都,各有23家具備廢油脂收運許可的企業家,比較少的如哈爾濱,僅有兩家,而北京,只有四家。
僅靠有限的幾家企業回收廢油顯然不現實。于是,小商小販成為這些企業的“二傳手”。據魯西諾估計,這些企業親自回收的廢油脂量,最多占全部回收量的20%,其余均來自飯店門口“小蹦蹦”上的“藍皮桶”。
而據新華社報道,哈爾濱市執證收集餐飲廢油脂的企業面臨無油可收的窘境,是收購價高的“黑作坊”搶了他們的生意。
“于是我們現在就處入很模糊的處境。如果我們也從小商販那里購入地溝油,我不確定是否違法;而我如果從有資質的企業那里拿貨,他們以每噸4000元從小商販那里收來,賣給我們是5500左右,每噸至少加1500塊錢。”
這無形中增加了生物柴油的生產成本。
“這還是國家打擊力度大,小商小販會把地溝油賣給有資質的企業,不打擊的時候他們就把收集到的油買到黑市。”
黑市價更高。據青島福瑞斯生物能源科技開發有限公司經理鄭德文介紹,非法食用油加工廠的收購價每噸高達5200元,但他們公司只能給出每噸4200元的價格。據鄭德文了解,北京的非法食用油加工廠的收購價更高達每噸6000至7000元,生物柴油加工企業卻只能付出每噸5500到6000元。
并不是生物柴油企業吝嗇,而是生產生物柴油利潤甚微,無力承擔更高的收購價。
王金福教授也證實了這種狀況。“由于地溝油被每噸八九千元的高價半路劫走,柴油生產商只能使用比地溝油更次等的‘皂腳’”。皂腳,即不飽和脂肪酸含量較高的油,是地溝油中的殘次品,在高溫下容易變質,顏色較地溝油更黑,純度不好,生產程序便更為復雜。“若以品質較好的地溝油為原料,出油率會比較高。但工廠確實出不了那么高的價。”
在原料收集上,還有另一個問題困擾著魯西諾:有資質或沒有資質的廢油脂回收企業,將廢油脂賣給中間加工環節企業時,都沒有增值稅票,但生產型企業銷售時必須出具增值稅票。
“我以每噸5500元的價格收進來,再加上17%的增值稅,一下子就到了6000多元,再加上中間環節的制造費用,成本就接近7000塊錢,而銷售價格大概是7500塊,基本無利可圖。”
進餐館容易,進加油站難
“食用油進入小餐館,很容易就賣出去了;但生物柴油要想進入加油站,卻不容易。”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車用燃料排放實驗室主任岳欣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自1988年廢油脂轉化為生物柴油的技術在德國問世以來,世界各國均紛紛加入這一行列,并制訂相應的行業標準。但直到2007年,中國才出臺了《BD100標準》,可是并沒有進一步明確生物柴油和石化柴油的相關摻混比標準,限制了生物柴油企業正常進入流通領域。直到三年之后的2010年9月,國家又發布了《生物柴油調和燃料B5》標準,并于今年2月正式實施,至此,才從政策層面上,為生物柴油產品進入正規流通渠道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然而,魯西諾依然感到信心不足。“國家沒有強調讓中石油、中石化來幫忙消化這個產品,導致生物柴油企業沒有一個固定的接收銷售單位,勢必造成銷售量不穩定。”他說,“在成本一再提高的情況下,企業依然難以判斷未來的市場。”
國際市場原油價格攀升,從去年第四季度至今,制造生物柴油所需的地溝油、棉籽等原料價格漲幅也近50%,而成品生物柴油價格則由國家定價,始終維持在每噸5100元人民幣。但美國、韓國等發達國家,則強制要求實施2%的生物柴油摻混政策,以支持廢油回收和生物柴油制造業。
中國生物質能專業委員會主任、中科院廣州能源所所長吳創之最近在一次學術會議上表示,“我國生物柴油產業遠遠沒有形成。”中國生物柴油企業以小廠居多,最大規模不過年產5萬噸左右,原料以廢油為主,質量參差不齊,價格受各種行業因素影響很大。
今年,國家明確了廢棄動植物油生產生物柴油的免稅辦法,相當于每噸補貼800至1000元,不過,這筆補貼如何到達企業,尚是未知,而面對日益縮水的利潤空間和有限的銷售渠道,一些廠家已暫停了生物柴油的生產,有些則轉而生產高附加值化工產品。
岳欣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我國有些企業的生物柴油制品已出口歐洲,這一方面表明,這些企業的產品已達到國際標準,另一方面,則可看出西方國家對碳減排的考慮,早早地將生物柴油的使用納入日常能源范圍。
“現在中國的問題是,并不是老百姓不愿意使用生物柴油,而是根本用不上生物柴油。”她說。 ★
爬出“地溝”的境地
文/ 秋風
公安部組織偵破利用“地溝油”制售食用油案件,這證明地溝油不僅流入餐桌,而且,產業化規模相當龐大。
查詢報道便可得知,在此次地溝油收購、制造、生產、銷售一條龍的大案破獲前,有關報道從未遠離公眾視線。從今年3月武漢某教授宣布,每在外面就餐十次,就有一次會吃到地溝油;到廣東某地,可憐的打工人跌入煉地溝油的大鍋,燙成重傷;再到良心發現的餐館廚師,用手機拍下廚房使用地溝油的情景,并向媒體曝料,地溝油問題已越來越成為公眾生活中一個非常重要、和必須要面臨的問題。
然而此起彼伏的地溝油報道,卻依然沒有引起有關部門的足夠重視,甚至有專家指出:地溝油煉制食用油工序復雜,技術難度較高,流向餐桌的可能性非常小。
公安部帶頭督辦的這件大案,扇了所有相關政府部門的耳光。這起案子不僅第一次向公眾證明了確實存在地溝油流向餐桌的鏈條,而且這個鏈條串起的都不是小作坊而是合法注冊的企業,并且這個鏈條已涉及全國14個省市和地區。
感慨商人的心如地溝油一般黑之余,也不得不感慨,這樣大面積的收、制、銷一條龍,居然存在了兩年之久,若不是群眾舉報中一個微小的線索,僥幸被辦案人員發現,它還會存在多久呢?或許正如主犯柳立國所言:“如果說我是道德淪喪,那這些監管部門也是一樣的。”
在正視地溝油處置局面混亂的前提下,公眾、監管部門所要考慮的下一問題是:如何引導這些商人的加工利用活動走入正規化軌道。一種灰色生意,只要原材料可以非常便利地獲得,并且曾經被現實證明是賺錢的,那么,再嚴厲的打擊、查處,也只能嚇唬于一時,而不可能從根本上禁絕之。地溝油的產業鏈條一旦形成,食品監管、公安部門的突擊打擊,不可能從根本上將其摧毀。打擊壓力稍一放松,這個產業鏈條又會在地下大搖大擺地運轉起來。
應對之策古已有之:堵不如疏。
政府已經采取了這樣的態度。今年早些時候,國家發改委、財政部、住房和城鄉建設部會同環境保護部、農業部已經確定,在北京、天津等33個城市(區)試點餐廚廢棄物資源化利用和無害化處理。政府部門也表示,將在資金及稅費方面對參與的社會資本予以補貼。
應當說,這是一個正確的方向。但是,按照慣例,政府的產業補貼通常有過于強烈的選擇性,比如,補貼通常發放給那些專門為此而注冊、與政府關系密切的企業。這樣的產業政策對于解決灰色產業鏈條之危害,并無多大用處。以地溝油產業為例,你這邊扶持其一些企業,希望它們對地溝油進行無害化處理。但這些企業很可能只是為了獲取補貼,對于產業本身并無興趣。政府可能每年花費不少補貼,但地溝油產業的灰色運作,一如其舊。
同時,政府仍需考慮以地溝油為原料的產品的銷售渠道。在荷蘭,盡管用地溝油生產的航空油價格是普通航空油的3倍,但航空公司仍表示愿意使用;而因低排放、易降解等優良環保特性,歐盟規定,到2020年,生物燃料使用率需從3%提高到10%,這也使得歐盟生物柴油的年總產值高達130億美元;而在日本,政府以高于無良廠商的價格,徹底鏟斷“地溝油流回餐桌”的利益鏈,將其提煉后再用作垃圾車燃料,通過生物柴油的低成本完成政府的收支平衡,同時防止環境污染,保證食品安全。
但《中國新聞周刊》記者采訪柳立國時,曾問他:生產生物柴油的利潤比食用油少多少?柳立國的回答是:“不是賺多賺少的問題,而是根本就賣不出去。”
據統計,2007年我國全國的生物柴油年產量只有大約30萬噸,直到去年,我國才出現了第一個封閉供給生物柴油的省份。在政府不主動收購、黑作坊以高價收購,而更安全、更環保的方式處置地溝油的產品出口甚窄的情況下,每年數百萬噸的廢油流向何處,大概也只能靠天意。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地溝油倒映出的,亦是當今中國諸多社會問題的縮影,沒有疏導,只靠打擊;為了利益,沒有底限;只看當下,不想未來。商人如此,民眾如此,政府亦如此,最后的結果是,全社會只能生活在地溝里,過著蛆蟲一般的生活,無論愿意或不愿意。
然而,總是應該爬出地溝的。如何爬出來,何時爬出來,除了叫囂陳舊的論調,亦需每個人都用心思考,并身體力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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