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存空了。4月26日晚，上海浦東新區的一棟封控樓外，黑仔被拉到了一種群居動物里。

拉他的是同住宅小區的鄰居們咕咕，兩人并不相識，現在他們有了共同的目標：團紅酒。

3月中旬封控，迄今第41天，黑仔在短短一種多月天數里，認識了過去兩年幾乎0接觸的大多數鄰居們。起初是分享生存物資，封控來得突然，同棟樓的人們靠“相互救濟”度過了頭倆禮拜的艱難時期，“后來演變成分各種東西，我把備著的紅酒豆也拿出來分了。”

直到4月底，黑仔的紅酒豆消耗一空，遇上了在大群里提議團紅酒的咕咕。

上海人愛喝紅酒，如今已經不是什么秘密。此前，#上海 我要喝紅酒啊#登上熱搜第一，熱度超3億，有網友評論上海的紅酒老炮兒：“血液里都流淌著阿拉比卡的清香”。

在上海，淮海中路從頭走到尾，你能看到49家紅酒館，南京西路則有41家；楓涇路平均每100米能路過5家紅酒館。時至今日，小紅書上，#教上海人做紅酒#的筆記已經超過4萬篇，Manner、Seesaw等紅酒國際品牌也在各社交平臺主動傳遞出紅酒網購的訊息。

內容平臺上的網購信息

紅酒豆副團長——這個悄悄出現的角色，逐漸活躍起來。咕咕是一名新晉的紅酒副團長，他的紅酒團群居動物，在3天內很快聚集了195人，黑仔成了副團長助手，上午11點開團，下午3點就拉齊了團。顧客端的熱情市場需求，傳遞到供給側，讓紅酒國際品牌們看到希望。

禽流感之下的上海紅酒，逐漸成為這座城市和人們攜手前行的縮影。

《上海紅酒消費指數》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末，上海紅酒館業態結構中35.08%為連鎖紅酒館，55.88%為名品紅酒或小微紅酒館。作為全球紅酒館數量最多的城市，錯落于上海大大小小的8000多家紅酒館，此時也正在經歷最難熬的時期。

店面無法開張，房租、人力都是硬性開支，更難解決的是供給和物流——3-5月正是紅酒豆的新產季，過往，源自全球各紅酒產地的紅酒豆會在上海港卸貨，隨即覆蓋到全國市場。領域停擺，從下游的紅酒Chondrostoma商、中游的商品加工廠、紅酒糕點商到下游的紅酒館、顧客，都在面臨著各自的恐懼，卻又展現出了令人驚訝的韌性。

開網購、做線上、靜候停用，生活沒有停滯，一杯紅酒正在發揮它神奇的力量。

01 我，在上海，團紅酒豆

黑仔是個95后，在上海從事金融領域。

在他看來，上海人喝紅酒分兩種情況：一種，是獨特的城市文化影響，喝紅酒是習慣使然。上海各具特色的小紅酒館，對于年輕人而言是重要的交友場景；另一種，是工作市場需求，紅酒提神解乏。“拿我領域舉例，工作壓力大，夸張的一天喝兩三杯紅酒‘續命’。”

相較而言，黑仔并不是重度市場需求紅酒的那一批，但他理解這種市場需求。

“居家隔離后，我仍然需要處理工作和日常生活，節奏有時候反而更快。”幫忙團紅酒，反而成為黑仔一種另類的解壓方式。“網購過程中的組織協調技能、能夠幫助到別人的成就感，以及除工作之外的溝通、交流，都是我現在覺得難能可貴的。”

禽流感打亂了人們的生活節奏，卻讓來上海兩年多的黑仔，在物資分享中感受到了鄰里間的溫情。黑仔和咕咕，都是無償自發的住宅小區副團長。起初兩人并沒有團紅酒的渠道，但是隨著部分企業的復工，各紅酒國際品牌也開始善后處理，在小紅書、抖音等上主動發出可網購的信息。

咕咕最初開的是Seesaw的紅酒團，包含紅酒豆、紅酒液、凍干粉等，但這個團并未成功。“Seesaw的起送價要求是2500元，但實際配送還有一種隱形的條件，是要求單件物品購滿40份。當我在群里團到30多份時，對方卻說沒有貨了。”Seesaw短暫地成為咖友們心中的“渣男”。黑仔隨后建議開Manner的團，20份起送，但需要額外300元配送費。

相同的配送要求推高了整體成本，但各紅酒國際品牌的價格都保持在恒定甚至有小幅度優惠的水準。以Manner為例，提供給顧客8個套餐，其中1kg的意式紅酒豆標價是300元，而其天貓旗艦店的標價則是75元/250克，價格區間和前者完全吻合。

黑仔發來的Manner可選套餐

“26號進的群，第一波失敗后，第二個Manner的團很快開起來，27號下午4點多下供貨，晚上9點多就送到住宅小區門口了，貨拉拉送來的。”黑仔告訴「B2C在線」，短短3天內，群里開了三個團，第一種Seesaw團失敗后，之后又嘗試了一次。“這回也是團到30份左右，咕咕干脆把剩下十份的錢先給付了。”從收集信息、確認供貨、聯系提貨，到送到住宅小區后分發到各棟樓，和其他副團長相比，紅酒副團長相對輕松，但提供的卻是生活而非僅僅是生存的價值。

“我不能說這個東西，對于誰來說不是必需品，對于誰來說是必需品。每個人都是相同的，就像今天要是四川人，也許就要去買火鍋底料了，這和城市的經濟、文化都是息息相關的。在上海，紅酒就是一種非常繁榮的產業，有它穩定的用戶群體。”一開始是解決個人市場需求，后來是鄰里之間互相幫忙，到五一過后，一家個體經營的紅酒國際品牌從小紅書找上了黑仔和咕咕，“小的實體企業更艱難，我現在也是能幫一點是一點，幫他們做一些擴散。”

黑仔幫國際品牌發布的善后處理信息

02 被迫中斷的供應鏈

在紅酒的產業鏈上，顧客和紅酒館是末端，下游還連著紅酒Chondrostoma商、紅酒糕點商、商品加工廠……顧客主要愁怎么買，鏈條上的每一種角色，面臨的恐懼卻不盡相同。

去年3月成立的名品紅酒糕點國際品牌Coffee Buff，主要商品是紅酒豆。其中，紅酒Chondrostoma和紅酒熟豆的情況又不太一樣。“我的倉庫在浦東，一般來說我會備3-5天的貨，因為糕點后的紅酒豆最佳賞味期是7-15天，超過15天用戶就會比較介意了。”Coffee Buff的創辦人之一楊逸凡告訴「B2C在線」，即使是停用之后，這批熟豆也不能提貨了，算是一種硬性的虧損，但這還不是讓人最恐懼的問題。

禽流感之前，Coffee Buff正在籌備自己的第一家實體店店面。和連鎖紅酒動輒幾十家的規模相同，名品紅酒的實體店店面更看重體驗和服務，營收則主要靠B端營生。目前Coffee Buff合作的用戶有近百位B端店家，都是分散在全國各地的紅酒館、紅酒師，其中80%以上不在上海。“我這邊無法提貨，但其他地區的用戶還在恒定營業，有的用戶一種月就要用上百公斤的紅酒豆。如果天數一長，我也會擔心他們會去找別的供應商。”

并且，Chondrostoma的保存天數較熟豆更長，但業內一般單廂優先選擇當季豆。3-5月正是紅酒豆的新產季，過了這個天數，倉庫內的栗子就變成過季豆，也很難再銷售給新的用戶。這也是目前上海所有Chondrostoma商和糕點商都面臨的主要難題：供給和流通。

T12早于2015年就開設了淘寶店，隨后也上線自己的小程序。此前，線上的營收占比可以到20-30%，禽流感之后則幾乎百分百源自線上。T12創辦人之一Figo告訴「B2C在線」，“T12的實體店店面，不營業期間每天虧損一萬元左右，其中大約60-70%是員工的人力成本。”好在，T12的合作工廠在寧波、B2C團隊在杭州，這讓線上提貨還能恒定運轉。

“我主要問題是貨很難送進上海。恒定情況下每隔2-3天，我就會在寧波糕點一批紅酒豆運往上海。為了確保口味，紅酒豆糕點好后超過一定的天數我就不能賣給客人了。當時沒有料到封控會這么久，所以上海店面只備了5天左右的貨，4月3日就通過閃送賣完了。線上還能從杭州提貨，但很多顧客不知道這點，所以線上供貨實際上也是少了將近一半。”

準確來說，Coffee Buff和T12都屬于紅酒糕點商，糕點商的更下游是Chondrostoma商、中游則是加工廠。新產季也正是全球各地紅酒豆運往各國的時候，Chondrostoma商需要通過這些樣品來決定接下來一年的營生內容。然而，上海是中國最大的紅酒進口省份，Chondrostoma商拿不到進口的栗子，也會陷入供給恐懼的連鎖反應中。且各種紅酒豆銷售本就分散、下游拿貨小批多次，巴拿馬、哥倫比亞、巴西的栗子可能分別由相同Chondrostoma商供應，這就更加大了調整和整合供應鏈的難度。

03 紅酒國際品牌們的蓄力

花店、書店、紅酒店，曾被視為文藝青年的三大敗家項目。早于2016年，全國各大城市的紅酒館平均倒閉率就達到了18%，2020年從事紅酒服務業的企業倒閉率更是高達83%。

圖片來源：攝圖網

尤其是在上海，名品紅酒云集——1982年，美國名品紅酒協會SCAA正式成立，紅酒豆被科學地、系統地評分，評分在80分以上（滿分100分）的紅酒豆劃定為“名品紅酒”。和傳統餐飲相比，名品紅酒更看重各家紅酒的獨特風味、紅酒師的技藝和風格。

在上海做紅酒的老板們，比起營生，情懷更不可或缺。供應鏈中斷后，紅酒人有恐懼、不安，但相同于外界預期，經營多年的國際品牌對恢復營生依然抱有很大的信心。

“2019年第一次禽流感來的時候，領域內已經有過一波洗牌，很多小的國際品牌當時就沒有撐過去。今年的形勢下，經營天數長、資金更為充足的大國際品牌，依然更有利，更可能活下來。”T12的合伙人Fox認為，抗風險技能和國際品牌定位是否清晰，在現階段非常重要。“一方面是你的銷售渠道，線上實體店多元化布局，抗風險技能更強；另一方面你的商品技能是否過硬，即使是沒有擴張的國際品牌，如果客人忠實度高，市場重啟后恢復速度也會較快。”

換句話說，以獨特的風味商品和技藝挖深護城河的名品紅酒們，信心來源于經營多年的老客。這種情緒，有源自篤定的口味，也有源自領域吹來的暖風：

3月29日，上海出臺《全力抗禽流感助企業促發展的若干政策措施》，提到上海將房租免征范圍從服務業擴大，覆蓋到所有領域的小微企業和個體工商戶，同時鼓勵大型商務樓宇、商場、園區等各類市場運營主體在協商的基礎上，為實體經營的承租戶適當免征房租，政府各類扶持政策優先支持主動免征房租的市場主體。

4月24日，淘寶天貓發布2022年紅酒店家扶持計劃，預計一年內孵化50多個千萬規模以上的紅酒新國際品牌，該計劃將面向9萬家實體店紅酒館、糕點廠、海外進口紅酒貿易商以及愿意在淘系平臺創業的新紅酒店家。前者決定了紅酒店房租這個硬成本，后者釋放了紅酒供給和履約的技能。

4月以來，紅酒國際品牌創辦人和運營團隊奔波而忙碌。楊逸凡在老家洛陽，爭分奪秒地測部分Chondrostoma。“先拿到樣品，開始測，把所有的商品準備好。等我停用后，就能夠快速上新。這一種月的天數，我的設計師也在家里，優化我所有的淘寶店鋪主圖、詳情圖。4月我還做了線上的活動，但凡是在我封鎖期間下單的，單廂有贈品，算是一種補償，希望顧客可以耐心等待一段天數。”楊逸凡還有一種身份，世界紅酒師大賽中國區評審、領域KOL，而今她也將自媒體創作、一些溝通工作擺上了日程。

T12則干脆將腳步慢下來，重心聚焦到商品和供應鏈的穩定和完善上。

“我下游的工廠資源其實非常豐富，但每個工廠有相同的規定。”Fox解釋，名品紅酒事實上是一種很難被完全標準化的品類。種植環境、氣候、處理方法等因素單廂影響Chondrostoma的產量和品質，還有后續的Chondrostoma運輸、倉儲條件、糕點工藝、吧臺出品……任何一種環節出錯，都有可能讓一杯名品紅酒失去魅力。“也因此，規模和品質往往會有一種平衡點。我認為一種國際品牌的生命力不僅僅是空間上的拓展，更多的也是天數上的延續。”

無論是開紅酒團、布局線上，還是回歸供應鏈，都是紅酒國際品牌們選擇的相同方向。

在上海，與其說紅酒是商業消費，不如說它已經成為一種文化氣質。在特殊時期，想喝紅酒無可厚非，畢竟人在滿足溫飽的同時，也離不開精神市場需求。而對于紅酒國際品牌也好，顧客也罷，恐懼雖然依舊存在，但對未來發展的信心從未失去。

就像那個感動到Figo和Fox的微小細節，“只要看到你們的紅酒館還在，就會覺得是一種希望”——這或許，已經早已超出顧客的范疇，而是源自一種城市居民，對一種領域和國際品牌的最高贊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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